2005年08月04日 09:36 中国徐州网-彭城晚报
人物自述:
时间:2005年4月
地点:红跑车
倾诉人:文儿(化名)
性别:女
年龄:28岁
职业:无业
记录整理:梅不语
文儿在电话里说,她是第一天上班,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不想请假。问我能不能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听她倾诉,我答应了。文儿眉眼生动,长相秀美,但人显得很瘦弱。她零乱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说到动情处,泪眼婆娑,梨花带雨,让人怜惜。我是见不得女人落泪的,于是那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午后似也弥漫了浓重的忧伤气息。
我生性恬淡,与世无争,内向、羞涩,爱好文艺,对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充满向往,当然也包括爱情。
22岁那年,同科室的姐妹有意把我引荐给她哥———当年已30岁的彬。彬其貌不扬,但很有个性,上进心特别强,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逛商场,由于手里钱不多,看到那琳琅满目的精美商品只有垂涎的份,彬握紧我的手,坚定地说:“文儿,将来我要把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买来送给你!”虽然我知道那是男人一时之意气,但我心里很感动,我相信这个男人。彬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能唱会跳,特别是听到他唱张国荣的歌,那份投入和隐含在其中的忧伤让我着迷和心动。彬会敲架子鼓,还参加过拳击比赛,虽然个子不高,但浑身似乎充满了力量和能量,我需要他带给我的安全感。彬对我似乎热情不大,是一种大哥哥般的看护和照顾,我知道他答应我可能只是迫于母命。他母亲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带大他和小妹,他从不违拗母亲的意愿,他身上带有明显的恋母情结。我想,嫁给他我会像他母亲一样疼他、爱他,让他凄苦的灵魂真正得到安妥。
婚后,应彬的要求我辞掉了工作,专心在家操持家务,他和母亲在外经营店铺。刚开始离开火热的生活和姐妹,我有点不适应,但由于天性使然,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的生活,打扫打扫房间,收拾收拾衣物,累的时候拿一本文学名著认真阅读,为故事中的人物感伤,为书中的动人情节唏嘘,虽然房子不大,金钱不多,浪漫不够,但我愿意永远这样过下去,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
婚后第二年,女儿将要出生的时候,我去医院做胎检,却被意外地告知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我很害怕,问医生会不会影响孩子,医生笑了,说不会的,人群中这种病毒携带者多的是,不会影响到正常的生活。我还是忐忑不安,又咨询了几家大医院,都说没什么大碍,我这才放下心,因为我知道彬的父亲因病而亡,他一家人对身体的健康特别在意,我不想因我的病给大家带来压力。我把病情告诉了彬,并让他到医院做了检查,一切正常。可是我仍然感觉到彬从此对我多了防备,这让我感到一种可怕的距离感,有种冷冷的凄寂。
女儿出生后,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她身上。那时彬一个月给我500元钱的生活费,我把这些钱全用在女儿身上。彬在生意场上几经沉浮,终于抓住一次机会实现了跨越,站稳了脚跟,这时每个月的生活费涨到了三千元。虽然每次给我钱时,彬都有不悦的神色,但我想,花自己丈夫的钱理所应当,再说我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也是家庭生活的重要内容嘛。那时我几乎月月都把钱消费干净,以致后来,当彬断绝了我的经济来源,我竟一无所有。
彬每天都很晚回来,我每次都等他回来后再休息。但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自从我查出有乙肝病毒,彬对正常的夫妻性生活要求也越来越少,还经常嫌我身体瘦弱胸平臀小,同时打给彬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和短信也让我心神不宁,我有了严重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在我们后来买房时达到了顶点。婚后多年我们一直和婆婆分居两处,婆婆一个人住一套大房子,我们住一套小房子。经济条件改善后我们买了一套大房子,可房产证写的却是婆婆的名字。我心里觉得别扭,问彬为什么要写上婆婆的名字呢?彬不耐烦地说母亲的以后还不全是咱的。后来我知道,彬所有的资产也都写在了婆婆的名下,这时我才开始思考一些根本的问题,房产、店铺、固定资产都写在婆婆的名下,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就什么都没了。但又一想,我何必庸人自扰呢,现在彬事业如日中天,女儿活泼健康,我有吃有穿,管那么多干啥?多年的封闭式生活已让我与外界多了隔膜,把自己养成了一个依赖性强没有多少自主意识的废人。但我还是感到了恐慌,我开始计划怎样打破这种寄生性的生活。我要求参与到彬企业的管理中,彬和婆婆却极力反对,让我别管闲事,照顾好家就行了。我不甘,又想到用学习充电来提高自己。我打听到矿大有企业管理全日制培训班,就打算去报考。彬起初不同意,在我再三请求下,他不置可否,我以为他默认了。我兴奋极了,报名后积极参加迎考,我想抓住这次学习机会,一方面通过学习企业管理以后对彬的事业有所帮助,一方面在学校里可以接触更多的人,这些年来,我封闭自己,一心只围着老公和女儿转,连一个贴心朋友也没有,那种孤独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第二天就要走出家门参加统一考试培训了,我认真地整理着考试要带的书籍和簿本,满心的兴奋和激动。女儿在床上独自玩着、吃着。很晚了彬才回来,见床上被女儿弄得很乱,马上就发火了,说什么真是不想过了,不过就散,还气急败坏地把被子和女儿的玩具扔了一地,女儿吓得哭作一团,我气坏了,说他变态,是冷血动物,然后抱着女儿到另一间屋去睡。第二天起来,见彬还睡着,我便做好早饭放好,临走给他留张字条:“亲爱的老公,我去复习功课了,早饭在饭桌上,一定要吃啊!昨天的事都怪我,请原谅!”然后我把女儿送到托儿所,才赶到学校上课。中午放学我心里仍想着彬,他这个人喜欢生闷气,可能现在还憋着气吧。我就给他发信息“中午能否在一起吃饭,我想你了!”彬打电话过来,冷冷地说,没时间。我真想哭。晚上到家,他还没回来,我精心做了饭菜等他,可他回来后根本不理我,抱个被子自己在沙发上睡下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去上学,确实可能影响到家庭生活,但也是经过他默许的,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呢?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书本准备出门,他突然开口了,说“等一等”,我说什么事,他阴阴地说:“我们把手续办了。”我说办什么手续?他说离婚手续。我一下子就懵了,离婚手续?这是从何说起呢,真是莫名其妙,岂有此理!“你不是要自由,要自立吗?我就给你自由,让你自立!”我看他那张冷漠的脸,心中一阵胆寒,连说我不上学了不行吗?彬说太晚了。我没跟他多计较逃也似的出了门。我需要一个人静下来,这太突然了,我还转不过弯儿来。
当我再回到家,彬已经不在家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只是他的司机过来拿过几回他的衣物和用品。我姐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彬说两人感情不和只能好聚好散。有人劝我到他店里找他问个清楚,我做不到,我知道我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我似乎中了彬和他家人设好的圈套,嫌我上学只是一个借口,我被他们抛弃了,甚至没有了返回的余地。
这是多么好的日子啊!到处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可我的心却似冰窖。昨天是我的生日,一个祝福的电话也没有,我试图找回一些过去的记忆,那些彬曾给我买的小小纪念品,可是这些东西都从橱柜里消失了。我冷,冷得彻骨彻髓,四月份了,我却把空调的温度调到最大,可我仍然抖颤不止……
说到这里,我看到文儿瘦弱的身体又抖了起来。文儿说她曾经看过一本书,书名叫《人生的58个败局》,她的遭遇属于其中的败局之一———过分依赖丈夫和家庭最后被排挤出局,一无所有。文儿分析彬背弃她的原因,可能因为彬根本不爱她,可能因为她的病,可能因为彬的大男子主义,可能因为彬移情别恋,可能因为婆婆的原因等等。我说她的悲剧产生于自我意识的丧失,一个人必须丢下所有的依赖,要自立、自爱、自信、自强,才会有自己可把握的人生。文儿点点头,苦涩地笑了。她说从彬那儿失去经济来源后,她手中没有一点积蓄,而她必须生存,可她没有一点自信,她不再青春,没有技术,对处理人际关系充满恐惧,前几天找了几家公司,人家对她似乎都不太满意,就在昨天傍晚,她去接女儿放学,这时接到一家小公司老板打来的电话,说明天你来上班吧,那一刻她兴奋激动得泪流满面。我问她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一种激动兴奋的光芒回到文儿的脸上,她说很振奋,很有激情,仿佛又回到了22岁。
本来说好谈一个小时,可是不觉间两个小时已悠忽而过,我说你赶紧回去上班吧,她看看表,急忙出了店门,瘦瘦的身躯很快融入城市的人流车流里。我想对于她,这种融入有艰难,有险阻,但这种融入又是必须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