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 天 2004.5.20 来源：〈肝胆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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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05月15日《广州日报》赫然刊登文章《乙肝病毒可通过父婴传播》，原文如下：
“天津市传染病医院阻断乙肝病毒垂直传染科副主任医师张平说，母婴传播是婴儿感染乙肝病毒的主要途径，但调查显示，父婴传播也可以引起婴儿乙肝，只是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研究表明，乙肝患者的精子中确实带有乙肝病毒，HBV－DNA可存在于精子头部的细胞浆中，通过受精，就可以在子代细胞中继续复制，发生子代细胞感染，引起乙肝的父婴传播。父婴传播的发生都是在生命的早期，有调查显示，当父亲表面抗原、e抗原双阳性者，其所生婴儿的感染几率可达80％以上；当父亲e抗体阳性时，其后代的感染几率为20％左右。
据了解，乙肝病毒的父婴传播的几率比母婴传播还要大，而且更容易造成终身携带，但乙肝病毒的父婴传播目前仍然被认为是传染病的一种传染过程，还没有被列为遗传病。”
此文给读者的信息链是：乙肝患者精子中带有病毒--这可以导致父婴传播--这种父婴传播比例高达80%--并且父婴传播更容易导致严重后果。
果真是这样吗？众多的适龄乙肝病毒携带者，面对如此高的风险，还敢结婚生子吗？
笔者就此做了一番调查。
首先，从近年专业文献当中检索到相关论文，较有代表性的是赵连山教授在98年从一例父亲携带HBV、母亲不携带HBV的胎儿的肝、肠中检出游离型HBVDNA及HBsAg、HBcAg的表达，他在论文中陈述：“乙肝病毒可能通过感染精子垂直传播,精子被感染的机制涉及对HBVDNA的主动性捕获。”
此后，99年，王珊珊博士对8例个案进行了研究，在结论中陈述：出生前期可能存在HBV父婴传播。虽然这些研究在国际上还存在争议，但是，姑且予以采信，我们首先肯定父婴传播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那么，它的概率真有那么高吗？我们来看看研究者赵连三教授的话：“患者受染精子可能通过受精过程感染子代的传播途径所具有的理论意义大于其流行病学意义。”换句话讲，作为学术上的基础研究，它是有意义的，但作为临床应用，它的意义还不大。
那么，这个概率到底有多大呢？真如张平所说的达到80%吗？笔者对专业文献的检索无果，遂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了国内外肝病领域的著名专家，包括刘崇柏、王豪、徐道振，以及美国肝癌协会委员、美国中央疾控药检局顾问、斯坦福大学教授苏启深等，得到的答复均是否定的。他们认为，这个数据不超过10%，而且在出生后，随着免疫的健全，有一部分婴儿的机体会自动清除病毒，只有一部分会慢性化。那么80%这个数据是从哪来的？是正规项目研究结果呢，还是张平个人臆测？
带着这个问题，笔者对张平做了一番了解。在天津市传染病院的官方网站上证实，张平的确是该院一名副主任医师。当笔者问起《广州日报》报道的根据是什么时，张平称《广州日报》也是根据新华社发布的文章来报道的，其间还提到他本人撰写的一本书：《乙肝病毒感染者怎样生健康宝宝》。看来来头不小，著书立说，还惊动了新华社。于是笔者搜索到新华网天津频道，发现的确有一篇新闻：《乙肝病毒父婴垂直传播当引起重视》，原文如下：
“新华网天津５月６日电（记者胡梅娟） 天津市传染病医院阻断乙肝病毒垂直传染科主任副主任医师张平说，母婴传播是婴儿感染乙肝病毒的主要途径，也得到公认，但调查显示，父婴传播也可以引起婴儿乙肝，只是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研究表明，乙肝患者的精子中确实带有乙肝病毒，HBV－DNA可存在于精子头部的细胞浆中，通过受精，就可以在子代细胞中继续复制，发生子代细胞感染，引起乙肝的父婴传播。父婴传播的发生都是在生命的早期，有调查显示，当父亲表面抗原、e抗原双阳性者，其所生婴儿的感染几率可达80%以上；当父亲e抗体阳性时，其后代的感染几率为20%左右。
张平说，乙肝病毒的父婴传播的几率比母婴传播还要大，而且更容易造成终身携带，但乙肝病毒的父婴传播目前仍然被认为是传染病的一种传染过程，还没有被列为遗传病，通过有效的治疗，可以阻断父婴间的垂直传播。
天津市传染病医院通过近几年的实践，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具体内容为：从孕前开始阻断乙肝病毒的父婴传播，如果患者是慢性乙肝并伴有肝功能异常，可用抗病毒治疗，大部分病人可出现HBeAg和HBV－DNA的血液含量减低，在病人传染性降低后，在专科医生的指导下使用有针对性的保肝药，维持一段时间后，可以怀孕。在女方已产生足够的表面抗体的前提下，天津市传染病医院曾通过拉咪呋定对66例乙肝病毒携带者进行治疗，这些患者的下一代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张平建议，阻断乙肝父婴传播必须是孕前男女双方同时进行，当男方的传染性下降到自身最低水平时，同时女方的抗－BHs达到400单位以上时，此时就是最佳怀孕时期。（编辑：金鑫）（完）”
此新闻前面部分还象新闻，怎么到后面部分越看越象广告了呢？为什么这个“新闻”只在天津频道上可以看到，而在新华网其他频道上搜索不到呢？进一步搜索发现，新华网天津频道有很多经营栏目，均有大量宣传张平阻断垂直传播的“报道”。在该频道下，还有一个纯粹经营性质的网站《乙肝健康网》
http://203.192.6.26/ztbd/yg/，首叶弹出的广告就是张平的著作《乙肝病毒感染者怎样生健康宝宝》。如果说这个网站还挂有天津市传染病院的名义的话，那么，同样名为《乙肝健康网》并落款天津市捷平咨询服务公司的网站http://www.zhangping.net/就看不出跟天津市传染病院有任何瓜葛了。所有这些页面的共同点就是：夸大乙肝母婴、父婴传播的比例，渲染张平在阻断母婴、父婴传播方面如何比别人高明，如何处于“国内领先地位”。
从张平网站上看到，他提到的方案主要有对感染的夫妇进行病毒抑制（比如使用拉米夫定），使用疫苗，使用免疫球蛋白等，并标榜母婴阻断成功率高达97%。实际上，笔者通过相关专家了解到，孩子出生时，在正规医院执行成熟的母婴阻断措施，是可以把阻断成功率提高到97%的。换句话讲，这本身是业界成熟技术。张医生在网站上渲染了孕前夫妇抑制病毒的必要性，并多处提到拉米夫定，却只字未提拉米夫定严格的适应症。实际上，拉米夫定给妊娠可能带来的风险，以及给未发病的携带者可能带来的风险从来就没有被业界排除过。张平提到的技术，顶多算一系列临床尝试，看不出他号称的“最有效的医疗技术”到底先进在什么地方。
有趣的是，笔者征询了数位曾经或正在进行父婴传播基础研究的专家，他们从来没有在大众媒体上渲染过父婴传播的比例。笔者对张医生在学术界的知名度无权评论，只是对他发表过的论文进行了检索，其中《应用干扰麦治疗肾综合征出血热26例》发表在河北医科大学学报上，《Y-干扰素治疗36例慢性乙型肝炎的临床观察》等几篇发表在《天津医药》上，不知这些论文是否能代表他本人的学术水平。
笔者并非否定父婴传播的可能性，并非否定阻断垂直传播的重要性，也并非否定张医生的行医资格。新华网上的那篇“新闻”到底是怎么上去的，我们不得而知。当下，社会上大量商家恶性渲染乙肝的传染性和危害，并发布虚假的乙肝治疗广告，花样百出，其中不乏时下屡禁不止的有偿新闻，给乙肝一族带来巨大精神和经济压力，已成为一大社会问题；天津市传染病院的官方网站也对这样的“江湖游医”现象做了批判。作为三甲医院的专科医生，如果潜心于阻断乙肝垂直传播方面的基础研究，本身是积极的，对社会有贡献的；但若是为了商业利益，却以专家身份，学术名义发布不实“研究结果”，混淆视听，误导民众，造成恐慌，又与乙肝治疗业“江湖游医”何异？
特别鸣谢：刘崇柏 王豪 徐道振 苏启深（美）等
鸣谢：笨呐笨 上香 孩子他爸 清照 小山 古树 LIAOLIN xiaoxiong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