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乙肝歧视”第一案引出的话题
2004年02月05日
林一笑
编者按：今天起，“热点新闻”家族中多了一位新成员——“热点说”，这是一档访谈型栏目，针对热点话题、争议新闻、重大事件，我们用“说”的方式来分析和展示，欢迎你为我们提供访谈对象的线索，同时也欢迎你能成为“热点说”的主角。
陈舜元，1981年出生，瑞安市一所职业高中代课教师，去年瑞安市人事局组织的选录事业单位工作人员考试中，他取得了报考岗位笔试第一名的好成绩，最后却因患乙肝大三阳过不了体检关。学法律专业的他认为这其中存在歧视，于是一纸诉状将瑞安人事局告上法庭，目前市中院已受理了这起案件。据悉这是我省首例乙肝歧视诉讼案。
1月16日，浙江省委组织部和浙江省人事厅联合发出通告，对我省公务员体检标准进行调整，对不具有传染性的小三阳患者视为合格，但大三阳仍属体检不合格，不能录用。
我清楚自己过不了体检这关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当时报考瑞安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劳动仲裁这一岗位时，你知不知道该岗位对乙肝患者是有限制的？
陈舜元（以下简称“陈”）：去年9月，瑞安市发出《面向社会公开招考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通知》时，我从网上详细了解到招工有笔试、面试、体检和政审这四个步骤，我很清楚知道体检这一关我肯定过不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有乙肝大三阳，在体检中就会被涮下来的。
记：既然明知不可能被录取，为何还要报考呢？
陈：我想了解一下自己的水平和能力，通过考试做一次检测。再者，我还有一种期望，如果成绩特别优秀，也许会被破格选上。我问过医生，我这病不会因为工作的接触传染给他人。多年来，我生活在社会上的乙肝歧视之中，若因为这种荒诞的乙肝歧视而不选用优秀人员的话，我觉得我有义务拿起法律武器来捍卫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乙肝患者的权利。我当时就想好了，若成绩过关而体检不过关，我一定会上诉到法院，将这官司打下去。
记：打官司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而不是在落选后？
陈：是这样的。
记：有没有为了考出好成绩，你在考前鼓足了劲埋头苦读争取要拿第一？
陈：我并没有花很多功夫在备考上，因为白天我要给学生上课。我觉得靠自己平时积累的经验和所学的东西就够了，所以这个第一名是考得相当轻松的。
记：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淘汰出局的？
陈：去年11月1日参加考试，15日从网上知道自己的笔试成绩为第一名，26日去参加第一次体检。一批人坐一辆车一起到苍南参加体检。当时有一位考生因为请人代为体检败露了，当场就失去了录用的资格。我事后推测，这名叫人代检的考生，一定是和我一样患有乙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体检后的去年12月初，我接到通知，说我不符合浙江省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第五条。要我去复检。我知道，第一次体检已经卡壳了，接到复检通知后，我没去。因为再检还是大三阳，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复检已没有任何意义。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放榜时我在网上查询录用名单发现，我竞争的那个岗位录用人员的名字变成成绩排名第二的那个人了。
记：明知要淘汰，在第一次体检时候，那你有没有萌发过找人代你去体检的念头？
陈：说实话，这样的机会不是没有，当时我们学校一位体育老师自告奋勇要替我去体检，有一位女同事也对我说，她的男友与我长相非常相似，根本不会被认出来，只要我同意，他们就会帮助我去冒充。而当时我的家人也力劝我找人代检，但我不屑于这样做。
第一次起诉被裁定不予受理
记：为什么？你难道不看重这次考试结果吗？
陈：如果我请人代检，可能会侥幸得到这份工作，即使得到了，我一生还是生活在乙肝歧视之中，因为我自己也认同了别人的歧视并就此屈服。像那个请人代检的考生，即使被涮下来也无法拿起法律的武器为自己讨说法。而我就不一样，当时报考前我就准备好，如果再因乙肝问题将我拒之门外，我一定一纸诉状告到底。
记：你起诉瑞安市人事局时，瑞安法院马上就受理了你的案件吗？
陈：没有。2003年12月4日，拟录用人员名单公布后，我跑到瑞安
市人事局要求出具书面证明，证明我笔试成绩是第一名，不录用我是因为乙肝大三阳。此举是为了打官司取证。但人事局没有给我出具证明。无奈我就只好直接到瑞安市人民法院递交起诉书，状告此次考试的组织者——瑞安市人事局，要求该局撤销对我不予录用的决定。但后来法院既没给回执也没任何回音。
记：那就意味着第一次上诉石沉大海，你有没有采取其它方法？
陈：我向法律专家请教，在深圳一位律师的指点下，我把诉状以特快专递方式寄到瑞安法院，保留回执，根据规定七天内不受理，我第八天就可打电话到中院投诉。投诉后我才要到了瑞安法院一份不受理的裁定书，认定该起诉不属于法院受理行政诉讼的范围。今年1月6日，我又上诉到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并于六天后收到中院的受理通知书。
记：这么说你的案子已进入了司法程序了。
陈：对。
记：接下去官司会怎么样？你觉得自己有几成的胜诉把握？
陈：我考虑过这场诉讼的艰辛，这在我写起诉书时就想过了，我做了准备，最坏打算如果败诉，我就申诉到省中院、最高人民法院或者提起违宪审查，一直诉到讨到说法为止。在我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安徽青年张先著状告芜湖市人事局的中国乙肝歧视第一案，在我身后支持我的是中国那么多的乙肝患者，我有什么好退缩的。
我17岁起就生活在乙肝歧视中
记：或许有人会认为你是借机通过媒体炒作，你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陈（此时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其实打官司对我自己来讲负面影响更多些。不仅需要大量的精力应付诉讼，而且媒体报道后，会给我带来更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本来这个社会乙肝歧视就无所不在，而我向外界公开了自己乙肝大三阳的事实，对我今后的就业和生活包括择偶都会带来负面的影响。
记：这样的后果你事先预料过吗？是一种什么力量驱使你这样做呢？
陈：从十七岁得知自己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后，在选择就业和报考学校一直受到诸多限制，比如想进一所好的学校读书，一经体检，校方就将乙肝患者拒之门外，我是职高的代课老师，却一次次因为乙肝而无法考取教师资格证，我再优秀也只能永远当代课老师。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招考就更不用说，现在的企业招人也参照公务员体检标准，不招收乙肝患者。我们乙肝患者也要生存，要通过合法的途径去工作来赚钱，如果这些工作部门都将我们拒之门外，只会逼着我们乙肝患者走向歧途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周一超（在嘉兴市一个区的公务员招生中因“小三阳”而落选，愤而致一死一重伤）就是一个例子，虽然他杀人太冲动了，但我很理解与同情他的那种感受与无奈。为了类似的悲剧不再发生，唯一的途径就是用法律来维权。
记：打了官司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了你，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对你今后婚姻的影响？
陈：目前还没有女友，我咨询过医学专家关于大三阳对家人的影响。其实这种病会通过血液和母婴传播，也有一说会通过性传播。但绝对不会通过呼吸道、消化道以及正常的社交活动传播给他人，所以我认为和我一起工作是没问题的。像我的同事，知道我是大三阳也会喝我用过的水杯。我不担心我今后的孩子或妻子会被我传染乙肝，科学常识告诉我们，只要日常生活中多加注意，80％以上的慢性乙肝病毒携带者可安度一生，与常人并无两样。我所担心的是我的孩子若得了乙肝，以后生活在乙肝歧视中那才是最可怕的。
记：你的家人支持你状告人事局这样的做法吗？
陈：事前也没与家人商量与沟通，但他们得知后还是很支持我，上诉费都还是我姐替我交的。但这支持中带着更多的担心。我的父母也和多数人一样，会抱着民不与官斗的想法。其实整个事情最受伤的还是我父母，他们没受多少教育，几乎是个文盲，所以对我这次考试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以为我考了个第一就可以从此鲤鱼跃龙门了，谁知却惹上了官司。而我自己因为早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倒没感到受伤。
记：感谢你接受我的采访，你现在最大的想法是什么？
陈：在法律的框架内我尽量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