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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乙肝第一案是一场“集体诉讼”

更新时间:2003-11-26 08:35    作者:admin    文章来源:未知 点击次数: 3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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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告芜湖人事局乙肝歧视,当事人首次向媒体公开真实姓名张先著称,希望通过这场官司促进国家立法早日消除歧视


新京报:乙肝第一案是一场“集体诉讼”

大学时代的张先著
  

对话动机

  11月10日,张先著状告芜湖市人事局,理由是人事局歧视乙肝患者。身为乙肝患者的张先著告诉记者,刊发稿件可以使用他的真实姓名,而此前自己面对媒体时均使用化名。张先著称,这将更加坚定他的态度,乙肝人群的维权之路已经迈出,他坚信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他的行列中来。

  人物档案

  张先著安徽芜湖人,2001年毕业于皖西学院环境学系,先后从事网吧网管、营销等工作。今年夏天报考公务员,体检时被查出是乙肝病毒携带者,该市人事部门以此为理由不予录用。11月10日,张先著一纸诉状将芜湖市人事局告上了法庭。此案被媒体称为“国内乙肝歧视第一案”。

  我们不是弱势群体 (文/本报记者 高爽)

  我们可以像任何正常人一样去工作、学习和接受教育。社会不应该人为地设定框架,然后一刀切,一棍子把我们这些“乙肝”全部打死。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状告芜湖市人事部门歧视乙肝患者这一举动,已被媒体称为“国内乙肝歧视第一案”。首先我想知道的是你对这场官司的预期,你觉得胜诉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先著(以下简称“张”):胜诉的可能性……我现在只能说不好说。

  记:为什么?

  张:从根本上,这是一个制定标准的问题———公务员的体检标准,大、小三阳和其他类型的乙肝病毒携带者究竟哪种有问题哪种没问题的问题。

  记:你觉得难度非常大吗?或者说变更标准的可能性在现阶段来说微乎其微。张:是的。我的战友们(“肝胆相照”网站的网友们,他们基本都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期望这场官司能打赢,对乙肝患者自身的维权是一个很好的促进作用,对社会的进步发展应该更有帮助。

  记:作为你个人呢?你呈上了诉状,难道不考虑结果?

  张:我现在真的不考虑结果,因为结果对我来讲没有太大意义。

  记: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不管结局怎样,你今后都要以乙肝病毒携带者的身份来面对社会了……

  张:现在就已经有人认为我是在炒作了,他们认为我是在搞舆论宣传,想出名,很多人都在批驳我,还有来自政府部门的声音。你说说看,我携带乙肝病毒是我的隐私,我把隐私暴露出来,我的目的是要出名吗?他们仅仅是站在一个非常局限的角度上来分析我,而乙肝歧视,却实实在在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

  记:你刚才提到隐私,那你为什么暴露自己的隐私?

  张:有很多战友支持我鼓励我,希望我把这件事坚持下去。如果在这个冬季我不站出来,过一段时间肯定会有另一个战友站出来,我只不过将它提前了。但是这两天已经有无形的压力过来压迫我了……

  记:你指的压力是……

  张:比如说,有很多人认为我们就是弱势群体。

  记:你们不是弱势群体吗?

  张:我们乙肝患者不是弱势群体!我们可以像任何正常人一样去工作、学习和接受教育。社会不应该人为地设定框架,然后一刀切,一棍子把我们这些“乙肝”全部打死。

  希望以此促进立法

  我只是希望通过我们的维权,促进国家立法,让社会早日消除(对乙肝患者的)歧视。

  记:在决定站出来时,考虑过必须要由你来直面的一些困境吗?比如说你刚才提到的,又比如说你从此将不再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来面对社会。

  张:提起行政诉讼之前我考虑了足足一个多月。肝胆相照网站的斑竹们说,这场官司可能会造成很大影响,由此而来的就是对我个人的影响。不过如果能用我个人换来社会对乙肝患者的尊重和平等待遇,难道不值得吗?

  记: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但要走到这一步好像不容易。

  张:最好当然是通过这件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不合理的规定规章改掉;最坏又能坏到哪里呢?无非是我们这场维权运动失?芰耍诙晕颐堑闹С执锊坏皆て诘男Ч缁嵊悠缡游颐牵薹蔷褪俏颐钦飧鋈禾逑衷谒媪俚恼庵旨视霭樟恕?

  记:听起来你似乎也没有抱很大信心。

  张:我只是希望通过我们的维权,促进国家立法,让社会早日消除歧视。周一超案件(4月3日,周一超报考公务员因“小三阳”而未能如愿,持刀刺向嘉兴市秀洲区政府两名负责公务员招考的官员,导致二人一死一伤)为我们作出了一个铺垫,而我则将维权导入了实质性的阶段,不谈结果,重要的是我们已经走出了这一步。

  记: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感染了乙肝病毒的?

  张:1998年,我考上了皖西学院环境学系,新生入学要参加体检,最后出的结果是“一、五阳”。

  记:当时什么心情?害怕?

  张:这结果我们班所有同学都知道了,班里一共有三个,我特别沉重和伤感,主要是害怕被退学回家。学校医务室组织感染了乙肝的一百多名新生开会,明确表示,让我们放心学习,保持良好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不背思想包袱。之后所有的新生都注射了乙肝疫苗。

  记:这之前你对乙肝的了解有多少?

  张:根本不了解。也听说过,但主要是从广播电视上治疗乙肝的广告上知道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了解了。

  记:上学时你不知道乙肝会影响你今后的生活吗?

  张:对,我知道这一点,应该是在今年夏天我参加公务员考试体检过后,芜湖市人事部门表示不录用我。你知道我有多郁闷?后来我上网查乙肝的资料,发现了肝胆相照的论坛,我就把我的故事贴了上去,倾诉心声。

  “肝胆相照”的谋划

  (提起诉讼)是我们这个集体的行为,是有计划的,最后由我来走向前台,我的责任就是主动站出来。

  记: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如果你没有发现“肝胆相照”,没有“肝胆相照”的网友们,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国内乙肝歧视第一案”。

  张:肯定是这样的。“肝胆相照”网站有一个网友古道风10月6日发了个帖子,内容就是这个事情,当时我们的想法是准备向安徽省人事厅提出行政复议。后来又经好多朋友出谋划策,现在的行政诉讼应该说是拉开了乙肝维权运动的高潮。

  记:这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诉讼?

  张:是,这是一个集体的诉讼,是一个有计划的行为,最后由我来走向前台,我的责任就是主动站出来。

  记:为什么“受伤”的是你呢?和你一起参加考试的人还有其他人被查出乙肝不予录用啊。

  张:我是“一、五阳”,不包括在不合格的范围内。其他人的情况一般都是小、大三阳,他们的理由不充分,而我是非常典型的。

  记:从你这一点上寻求突破……

  张:对,局部先迈出步子,后面的道路仍然很长,但指日可待。

  社会对乙肝不了解

  艾滋病患者也好,乙肝病毒携带者也好,都不应该是孤立的,都有权得到社会的同情和帮助,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应对社会对他人负责。

  记:从你毕业到这次报考公务员,其间有两年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一直在外面打工,做过网吧网管,做过营销,都不需要体检,而且是在很小范围内活动的工作,很不稳定。

  记:这期间你的老板和同事知道你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吗?

  张:不知道。

  记:如果他们知道了呢?

  张:从现在的社会来看,肯定他们会躲避我,用不好的眼光来看我,可能我就会被炒鱿鱼。

  记:你这种隐瞒是刻意的?

  张:这是我的隐私,隐私肯定是害怕别人知道了。

  记:但是隐私有很多种,有纯粹个人的隐私,也有涉及到公众利益的隐私。我举个例子你别介意,假如你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你认为这是你的隐私,然后你就在刻意隐瞒的情况下恋爱、结婚、生子,那么这样的结果就是你保护了你的隐私,但是你的爱人就有可能成为你这种隐私的受害者……

  张:这个问题问得好。但你想过没有,艾滋病患者也好,乙肝病毒携带者也好,都不应该是孤立的,都有权得到社会的同情和帮助,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应对社会对他人负责。作为我,我会尽量避免和别人接触。我知道我自己的情况,我的传染性非常非常小,但社会上最缺乏的就是对这个问题的了解。因为不了解,所以拒绝。

  现在大家谈乙肝色变,你拒绝了乙肝病人进入你的办公室就没问题了吗?你坐公交车,乙肝病人碰过了的扶把你接着碰,乙肝病人坐过的座位你接着做,甚至站在你旁边的就是乙肝病人,你怎么办?你这样防是防不掉的,对吧?

  记:就是这样一个问题,乙肝人群要求有学习和工作的权力这无可厚非,但同时也必须保证正常人群的健康和利益不受侵害,这没错吧?

  张:当然,首先要明确的是具体问题具体对待,不能一刀切。根据不同的病人情况,比如不存在传染性的、肝功能不正常的、小三阳、大三阳等都要分类,要制定制度,按照不同分类来保护乙肝人群,而他们自身也要认识到患病的程度,在自身许可的范围内更好的生存和发展。其实乙肝人群对自己能从事哪方面的工作都比较清楚,但要由社会来分配工作,不能只要是患者就不能工作,对吧!

官司过后背井离乡

  很多已经三四十岁了,人生的最精华部分一直由打击伴随着,和他们比较,我才25岁,才刚刚开始,我并不觉得痛苦。

  记:你所说的社会对乙肝人群的歧视你经常能感受到吗?

  张:这场官司过后可能就是这样了,尽管我的情况是不严重的,但是大家不懂,他们不会这么认为。

  记:你打算如何面对?

  张:中央(电视)台报道过一个乙肝患者后,她(该乙肝患者)已受到沉重打击。我呢,准备离开这个地方,躲开这个圈子,很多战友邀请我到他们那里。

  记:背井离乡?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张:对我个人来说是这样的。但还有很多人的遭遇比我还痛苦,很多已经三四十岁了,人生的最精华部分一直由打击伴随着,和他们比较,我才25岁,才刚刚开始,我并不觉得痛苦。

  记:如果你胜诉了,你也根本不考虑去县委办公室去上班吗?

  张:也许会去上班,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多人都问过我官司之后会不会去上班,前提固然是诉讼的结果,但关键是要社会消除歧视。我现在之所以还犹豫不决,就是因为我害怕那种压力。

  记:说了这么多,其实骨子里你还是害怕的,是吗?

  张:我怕我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我怕办公室的同事们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害怕……这个问题我不想现在过多地考虑,我还要再征询大家的看法。

  记:你有没有这样考虑过?诉讼的胜败只是法律意义上的界定,而如果你有一天真的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出现在县委办公室里,你把同我聊的这些话都讲给同事们听,你可以通过你的努力让他们明白同一个“一、五阳”在一起工作是不可怕的、是没有问题的。当你做到了这一点,当你扭转了他们对乙肝人群的种种误解,那么是不是仅仅比你这一场官司的输赢要有意义得多?

  张:这个我还没有想过……你说得很对,很有道理……很感谢你提出了这个问题。我和我的战友们的努力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让他们不要歧视我们……我会考虑,我会认真地考虑。

患者缺少保护意识

  我现在的责任就是要唤醒他们,参加到维权的队伍中,争取以更大的力量来让社会早日消除对乙肝人群的歧视。

  记:家里怎么看待你这个乙肝病毒携带者啊?他们也躲着你吗?

  张:亲属们都没有拒绝我……(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喜悦,这是整个采访过程中张先著惟一一次笑),他们整天都和我在一起,也没有谁被我传染上啊。农村的医疗水平比较低,我估计自己是小时候打针时被传染上的。我父亲七十二岁了,读过初中,在他们那个年代他的文化水平是高的了。我是家里惟一的儿子,父母对我寄予最大希望,读了这么多年书,到现在找不到工作,他们很难受。

  记:所以你决定要打这场官司的时候,老爸老妈都支持你吗?

  张:开始不是啊,他们都害怕,要我放弃。老爸说,算了啊,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就行了。在他们看来,只要是打官司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像他们就是缺少了一种保护自己的意识,乙肝病毒携带者也是这样。我现在的责任就是要唤醒他们,参加到维权的队伍中,争取以更大的力量来让社会早日消除对乙肝人群的歧视。

  记:问你个私人问题,有女朋友吗?

  张:不敢谈女朋友。一个是没有稳定的工作,不敢过早地去追求,另一方面我又是病毒携带者。

  记:哪一个是主要原因?

  张:各占一半吧。(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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