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召开在即 听听百姓心声
———“基层群众关注的两会热点”调查分析
2004.02.27 08:00:00 经济日报 [ 9 版]
编辑札记
小事其实并不“小”
我们的调查刊登预告以后，读者纷纷来电来信。但是除了少数来电是从宏观上关注两会热点之外，更多的读者则是向我们讲述自己的遭遇和故事，有的读者甚至说，如果能够帮他解决问题，要亲自上北京向编辑表示感谢。
我们感到很惶恐。我们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新闻工作者，我们的手上没有任何的特权，可是我们的读者却把改变他们命运的一些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面对这样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我们能做什么呢？惟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们的想法记录下来，刊登在报纸上，尽量地让更多的人看到你们的遭遇，看到你们的故事，希望这能够对你们有所帮助。
你们所说的虽然只是自己的小事，但正是这样的小事构成了“民意”。而我们的两会，正是倾听民意的会议。浙江义乌的全国人大代表周晓兰，春节期间在电视上播出了10秒钟的征集议案的广告。令她想不到的是，从广告播出去的那一天开始，联络点的电话就一直没有停过。据粗略的统计，这些来电的人，20％反映的也是自己的“小事”。
这么多的电话反映“小事”，说明现实生活中我们的群众还有些“小事”没有地方反映，或者反映了没有什么效果，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原因可能有很多，但认为这是“小事”想必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千万不能小看这样的“小事”！你们的这些“小事”，在人民代表眼里，应该都是头等大事。他们会花时间和精力来倾听你们这种呼声，并且会尽职尽责为你们的呼声提供更多的上行渠道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这次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严谨的调查，也是值得关注的，因为这毕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民意”。
每年3月份召开的全国两会，被称为“春天的会议”————这是一个涵义深远的称呼：国家领导人在这里选举产生，国家的根本大法《宪法》在这里讨论修改，政府和有关部门一年的工作在这里得到监督审议，更多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在这里通过代表和委员向国家领导人传递信息……
正因为如此，人们对这次会议的关注是非同寻常的。而通过人们关注的热点，我们也可以看到，基层的心声是什么？代表和委员们需要倾听这种心声，有关政策的制定者需要倾听这种心声，有关的政府行政部门更需要倾听这种心声！
本版在2月12日刊登预告征求读者关注的两会热点以来，得到了读者热烈的响应，来电来信十分踊跃。与此同时，我们还在网站刊登了这次调查的问卷。问卷分“民主政治类”、“经济类”和“其他”三类，每一类设定若干选项，读者还可以自己填写不在选项范围内的关注热点。在问卷推出的当天，就有近5000人次参与了投票，许多网友更是奋笔疾书，写下了自己的建议和意见。截止到2月23日，共有28433人次参与网上投票，其中关注“民主政治类”的7908人次，关注“经济类”的11199人次，关注“其他”的9326人次。
“协调发展”众人关注
回放：2003年10月11日，十六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会议首次提出了“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这种科学发展观一经提出，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因为“协调发展”的确已经成为当务之急。
一份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收入分配课题组经过数年长期跟踪，分别于1988年、1995年、2002年展开三次全国范围的住户调查，并于最近刚刚完成的调查报告，就中国城乡收入差距问题得出如下结论：
中国城乡收入差距世界最高。从1994年开始城乡之间收入差距出现了下降的趋势，但是从1997年起又逐步扩大。2001年城市居民的人均收入几乎是农村居民的3倍。2002年全国的基尼系数相对于1995年上升了大概2个百分点。
城乡收入差距仍在扩大。从1995年到2002年，城镇内部的基尼系数的上升幅度最大，农村的基尼系数反而有所下降，然而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却在扩大，城乡之间人均收入比率由1995年的2.8提高到2002年的3.1。
落后地区收入差距最为明显。从城乡之间收入差距的相对贡献率来看，西部地区最高，高达58.3％，而东部地区最低，为37％。也就是说，越是相对落后的地区，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就越加明显。
2004年新年伊始，中共中央、国务院就农民增收发出了“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促进农民增加收入若干政策的意见》，这是18年来第一个关注“三农”问题的“一号文件”。
调查：鉴于调查操作的技术原因，我们并没有单独设立“协调发展”这一个选项。但是在“经济类”11199张投票当中，“收入差距”以17.32％的得票率高居首位，“三农问题”、“垄断部门改革”、“就业再就业工作”等焦点问题紧随其后。对“收入差距”的关注高于“三农问题”，我们有必要考虑到上网接受调查人员的组成结构，但总体上我们仍然可以得出结论，读者和网友的关注点其实是在“协调发展”上。
在读者和网友的反馈中，“收入差距”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城镇居民之间的收入差距在扩大，例如北京市抽样调查显示，6成左右家庭的收入水平在北京市平均线以下；二是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在扩大，虽然农村低收入人群的生活水平也有一定程度的改善，但城市高收入人群的收入增长速度更快。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逐年拉大，已经成为制约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社科院的报告认为，解决城乡收入差距问题，当务之急应该是从体制上解决劳动力市场的分割问题。
解决这些发展当中的不均衡问题，最主要的就是要依靠统筹发展。“按照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发展、统筹经济社会发展、统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的要求，更大程度地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增强企业活力和竞争力，健全国家宏观调控，完善政府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职能，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强有力的体制保障。”这种科学的发展观能否真正贯彻到各地官员的行政工作当中，决定着协调发展这个问题能否尽快得到落实。从读者和网友的关注重点之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对“协调发展”的关注。
“以人为本”情系民生
回放：2003年初春，非典突然袭来，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当时的广东局势之严峻，人心之惶乱，前所未有。胡锦涛主席南下广州，深入市井，在大街上和普通群众握手聊天，大大鼓舞了全国人民战胜非典的决心和信心。
2003年深秋，温总理考察途中停车走进重庆市万州区云阳县的一个小山村，从而引出总理为农家女熊德明讨工钱的故事。自此“总理为农民工讨工钱”成为督促各级政府的一道无声的命令。克扣民工血汗钱者为之震动，为官麻木不仁者为之汗颜，底层贫苦无助者为之欢欣。农家女熊德明成为2003年公众名人，“总理讨工钱”成为2003年在中国大地流传最广、点击频率最高的关键词之一。
“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新一届党和国家领导人以自己的行动实践着这个深刻的群众观。人民群众从情为民所系的政府中也看到了希望，从亲民、爱民的领导人身上看到了国家和每一个家庭的明天。
调查：新一届党和国家领导人所表现出来的亲民形象，使得“以人为本”成为本次两会热点变得毫无悬念。中央领导集体率先垂范，情系民生，读者和网友同样关注这一点。调查显示，“三农问题”虽然受到上网人员结构影响，但仍然在“经济类”当中以14.73％的得票率位居第二；“垄断部门改革”、“就业再就业工作”等关系到普通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分别以14.26％和12.80％的得票率位居第三第四。
读者的来电也集中在这些问题。江西的熊国春读者来电说，现在人口的流动性加大了，但是养老保险等社会保障制度还没有适应这种变化。能不能考虑在银行为每个人设立养老保险户头，全国统一管理，这样人员流动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障碍。他希望哪位代表或者委员能够提一提这个建议。上海的周先生是铁路部门的职工，他说自己关心的是“铁老大”的改革，现在铁路部门还没有改变“企业办社会”的局面，甚至连公检法都是独立的一套。周先生说，铁路部门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希望代表委员能够关注。北京的刘女士是警察家属，她希望两会上能有委员和代表关注一下警察这个职业的生存状态。刘女士说她先生是一位“片警”，待遇不高，但平时总是无休止的加班加点，从今年春节到现在，在家里睡觉的时间不过五六天。这种付出和回报极不相称的现状，使得警察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这也不利于社会治安。沈阳的王春荣女士反映的是自己在办企业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她说自己的企业净资产2000万元，流动资金200万元，没有一分钱贷款，经营状况非常不错。为了引进一套先进设备，需要贷款800万元，可是贷了两年，所有银行都不肯贷，主要原因就是她的企业规模太小。她说，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中小企业是一支主要的力量，但是现实中却是对中小企业这么不扶持。
这些来电来信，大部分说的都是读者自己身边的具体的事情，但正是这些具体的关系群众利益的事情，组成了“民生问题”这个两会热点。
“廉政建设”高居前位
回放：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安徽省原副省长王怀忠2004年2月12日被执行死刑。这是继胡长清、成克杰之后，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第三个被处以极刑的省部级以上腐败高官。王怀忠案的查处，充分反映了党中央继续深入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决心和力量。
在过去的一年里，人们印象中被查处的省部级高官还有河北省人大常委会原主任程维高，河北省原常务副省长丛福奎，国土资源部原部长田凤山，湖北省委原副书记、省长张国光，辽宁省原副省长刘克田等。资料显示，1992年至2002年前后两个五年，全国处分县处级、厅局级、省部级领导干部数明显增多，前后分别增加了42.9％、44.8％和25.6％。
2004年2月17日，《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试行）》全文公布。专家认为，条例的颁布施行，标志中共反腐败斗争已经从依靠领导人的政治意愿转移到依靠制度规范，中共反腐斗争的制度建设步入新的阶段。
调查：回放这一年，“廉政建设”成为群众关注的焦点已经没有什么悬念。调查的结果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民主政治类”，还是在全部选项之中，7908人次中37.25％的比例，已经足以说明群众对“廉政建设”问题的关注。
“反腐败”简单的三个字，自然不能说明“廉政建设”问题涉及到我们社会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比如问题较为严重的司法腐败，权钱交易渗入司法界、司法人员职务犯罪、领导干部犯罪日渐增多。又比如公务腐败，一些地方政府官员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甚至买官卖官，公共资金被严重挥霍、豪华轿车豪华办公楼四起等等，都是读者和网友讨论的热点话题。南京的赵先生特地打来长途电话，向记者表达对公车改革的关注。他说，领导干部公车消费造成的腐败问题在基层已经相当严重，《经济日报》报道了杭州西湖区等地公车改革的经验，但看起来这种经验推广起来有点困难，希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能够为公车改革出出主意，尽快遏制这种职务消费领域的腐败。
“法治建设”依然热门
回放：一个人的命运从来没有如此受到全国人民的关注。2003年在经历了非典这场灾难之后，人们更加体会到生命这个词的意义。而就在这场灾难刚刚过去的时候，一个普通大学生的命运却引发了一场大讨论。三名法学博士甚至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建议对当时实行的收容遣送办法进行违宪审查。更加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生命，竟然终结了一项实行了20多年的政策。2003年6月28日，温家宝总理主持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草案）》，同时废止1982年5月国务院发布的《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
2003年12月27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全票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草案）》，决定提请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审议。这是现行1982年宪法的第四次修改。根据修正案（草案），“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公民的合法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等海内外关注的焦点内容有可能写入宪法。
调查：因为今年的两会有修改宪法部分内容这项议程，“法治建设”成为读者关注的热门，应该在意料之中，但是其占“民主政治类”19.95％之高的得票率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事实上在经历了1999年第三次修宪，把“依法治国”写入宪法以后，“法治”几乎年年都是两会的热点。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大量的法律法规被清除和废止，许多与世贸组织规定不符的条款被修改，法治建设的步伐已经大大加快，人们的法律意识也大大加强。尤其是随着《行政许可法》的出台，2003年似乎成了大众的“普法年”，针对政府部门行政行为的行政诉讼越来越多，其中，安徽大学生张杰（化名）状告芜湖人事局歧视乙肝患者的行政诉讼，因为被冠以“乙肝歧视第一案”的名字和牵涉到1亿多患者的利益而广受关注。众多网友留言，希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能够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并进而拿出解决的方案。
“教育收费”牵动人心
回放：这一年教育方面吸引人的新闻还真不少。首先是高校老师和演艺明星一起成为个人所得税重点监控对象，言外之意很明显———高校老师收入高已经出乎一般人的估计，而且偷逃个人所得税现象相当严重。看到这则消息，许多人的感觉是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难受：脑体倒挂现象终于在高校老师那里得到改变，这无疑值得欣慰；但偷逃个人所得税现象的严重又透露出教授们的这些高收入恐怕不是来自体制内的工资。教授不安心教学科研，却忙于走穴挣钱，无疑让人感到难过。
接下去是有人猛烈抨击研究生教育制度，一个导师最多能带30余个研究生，一年都难得见上一面。上海某知名高校近日甚至爆出9个博士生联合“罢免”自己导师的新闻，原因是该导师只顾着把学生当作廉价劳动力使用，根本顾不上在学术上指导学生。
看起来教育部门已经从“清水衙门”变成了“肥缺”，这从一些中小学动辄几万元的择校费可见一斑。但是且慢，这仅仅是城市教育，或者说发达地区大城市的教育部门，在边远地区，在农村，甚至对进城的农民工来说，能让自己的子女找到一张固定的课桌，竟也成了很难实现的愿望。在这样的背景下，去年年底有关“研究生教育即将全面收费”的传言当然让人担心，政策出台后贫困学生会不会失去更多的机会。
调查：在“其他类”的6个选项中，“教育收费”问题以23.63％的得票率高居首位。这也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可能和上网群体中学生及教育界人士比例高有关。但是考虑到“教育收费”状况的混乱以及混乱背后所牵涉到的群众利益范围之广，这个问题成为热点也不足为怪。
教育部部长周济上任伊始，就措辞严厉地提出学校乱收费，校长要撤职。一年下来，光北京市就处理了中小学乱收费相关责任人80多个。根据发展改革委对20个省（区、市）的初步统计，各级价格主管部门共对63484所大、中、小学和教育主管部门进行了重点检查，查出违法收费案件12634件，违法收费金额21亿多元。
许多读者和网友在反馈中认为，“乱收费”已经无法涵盖教育领域的主要内容，现在屡屡见诸报端的是“学术腐败”和“学位腐败”。一方面，导师将所带硕士、博士研究生当作私人财产和廉价劳动力，利用和占有学生的智力成果，这是高校中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和不争的事实。另一方面，大量的官员成为名校的在职博士生。学校利用手中的文凭，官员利用手中的权力，学位和权术走到了一起，是为“学位腐败”。
但是读者和网友的关注并不止于对“教育腐败”的担心，他们认为这些腐败的背后是受教育机会的不公平———高额择校费的存在，使得穷人的孩子无法享受重点学校的教育，甚至民工子女连上学都无法得到保证；大量官员凭借权力抢占了名校的博士名额，一些真正有水平的学生就无法使用这些稀缺的资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教育腐败”的背后其实是“教育公平”问题，群众关注教育腐败，更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领域的腐败直接影响到千千万万家庭子女的公平问题。
一位陕西来的妇女背着不满1岁的小孩在武汉一个拆迁工地上砍砖。进城农民和他们子女的生存状态是历年两会关注的热点。 newsphoto 供图
□ 本报记者 万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