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生于瑞士的巴塞尔,1968年毕业于巴塞尔大学医学系,1970年获该校医学硕士学位,1975年获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哲学博士;1976——1979年在美国加州的斯克利普斯研究医院免疫病理学系任教;1979年——1992年在瑞士苏黎世大学病理系任教,后在苏黎世大学实验免疫病理学系任教。
1996年,辛格纳吉与澳大利亚生物学家多尔蒂“因为在免疫系统机理研究方面作出的贡献”共享当年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许多疑难疾病的发生,如类风湿病、甲状腺机能亢进等疾病,都是自身免疫的结果。由于他们俩人的研究,人类征服自身免疫的时代即将来临。
我也一样害怕生病
我从法兰克福机场转机去苏黎世,可以明显感受恐怖事件遗留的阴影,墙上贴着嫌犯照片,机场无处寄存包裹,一种小小的粉末在世界各地制造着不大不小的混乱。这时我想到我要去见一位著名的免疫学专家,免疫学的教材里有大半来自他的理论,我感到心里踏实多了,像辛格纳吉这样的人的存在显然是可以为这个世界提供更多安全感的。
苏黎世大学医学院从外面看是幢小巧的建筑,里面却是曲折反复,很容易转向。辛格纳吉教授的办公室在狭长走道的最里端,办公室不大,堆满了尺牍。辛格纳吉教授极端严肃,这从他的外貌上可以观察出来,在他那如瑞士钟表一样精确的日程表里,我的提问有压力,采访严格地控制在1小时内,在第58分钟的时候,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他对与他的研究领域无关的话题似乎不太有耐心,所以我们的谈话一直在各种疾病机理、免疫成因里周旋,不过我兴味盎然地发现这种偏向专业的谈话并不枯燥,恰好还体现了一种侦探小说式的风云诡谲的效果,我第一次了解到我们的最大敌人似乎不仅仅是造成伤害的病毒,还恰恰是我们的身体自身,许多疾病是自体免疫性疾病,就是说保护着我们的免疫机制同时也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时候重重地伤害了我们。以前曾经看过诸多关于推测人类将用多长时间攻克癌症和艾滋病的报道,辛格纳吉用最平实的态度告诉我:不容乐观,面对疾病,我们了解还是甚少。我猜测,像这样一个了解身体内部机制、了解疾病的人,在面对自己的疾病时,大概也能保持冷静不显出脆弱吧?我这个问题引起了他在采访过程中的第一个笑容,他说:哦,不,我也一样会痛,也一样害怕生病。
我感到了没有进入科学世界的遗憾
其实辛格纳吉教授应该表现得更亲和,只是我赶上了他最忙的时候,所以他无暇展示他性格的的其他方面,在他的一个长长的传记里,他提到年轻时曾经有数量惊人的爱好,曾经和化学家父亲合作研究化学、研究史前史、参加手工艺课程和锻造、登山、喜欢跳舞。现在他的爱好是音乐和古董。他有个女儿,曾经在中国学习,能说极其流利的中文,而他曾经和女儿一起在中国做过一次长途旅游。
他在他的工作群体中显然广受崇拜,他的秘书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工作极其刻苦,平均一天工作10个小时,而且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为了跟上他的工作节奏,大家都必须努力。他的学生玛丽安娜博士说,他是个非常懂得启发学生想像力的人,跟随他工作虽然有很大压力,但他教会了大家保持强烈的好奇心,并从刻苦的工作中获得极大的乐趣。工作带给你一切报偿,他工作至上的态度有道德上的楷模性。
辛格纳吉教授获得诺贝尔奖以后,引起了大众传媒强烈的好奇心,他不得不在报纸开专栏阐述他的发现,他说“实际上所有的工作在22年前就已经开展了”,大众显然关注诺贝尔奖远远超过关注研究本身。为了不浪费太多的时间向我解释他的有强烈情节性的发现,他亲自把他撰写的专栏复印给我,这使我和他有了唯一的轻松的聊天,因而才领略了他的另外一面。他说:所有的新东西都是有趣的,幻想性的,惊人的,我的唯一选择就是我现在的职业,这是个特别奇异的世界,它就是艺术,不可思议而且极其美丽。我这时完全感到了没有进入科学世界的巨大遗憾,这里面的美丽是无从交流,更无从猜测的。辛格纳吉教授极其符合一个优秀科学家的标准形象: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信苍生,他的梦想是多么动人啊。
问:您如何预言我们在这个世纪将取得的医学上的进展?
答:完全无法预言,因为这不是我们能够计划的,如果是物理上的可能我们能够预言。医学上很多发现有很大的偶然性。
问:能不能向读者描述一下您的发现对医学将产生哪些实际的影响?
答:在我们发现这个之前,对移植中产生的排斥反应的机理我们还不是很明白,如果不是从一个双胞胎受体移植的肾脏,就因为不能识别细胞表面的抗原而产生排斥,当然肾脏移植不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排斥反应是极其正常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肾脏和肝脏的移植在20世纪初还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我们通过实验发现,移植抗原在移植过程中不起任何作用,最重要的是表面被修饰过的细胞有一个小小的肽段,这一段在抵抗病毒过程中起了一个关键的作用。
问:您现在的研究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答:有很大不同,我们现在已经不太做移植免疫的工作,但是我们做免疫抵抗病毒的发展,还有肿瘤,我们最关心的是免疫系统的最基本规律,在细胞介导的免疫机理和抗体介导的免疫功能方面。
问:普遍认为您的发现预示着人类征服自体免疫疾病时代的开端,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意味着什么?
答:病毒感染导致机体死亡不是病毒本身造成的,主要是由于免疫保护造成的,像乙肝、丙肝和艾滋病就属于这种性质。在很多年以前人们已经把自身免疫疾病和组织相容性抗原联系起来了,争论在于这种抗原是否存在,免疫应答是否会导致某种疾病,这是非常复杂的。我们的理论主要提出T细胞的双重识别,这样才能杀灭入侵的病毒,而避免T细胞盲目杀伤自己的细胞。
问:我们目前对艾滋病了解多少?
答:有两种类型的疾病,一种通过感染破坏你的机体,如肺结核,另外一种并不是直接破坏你的细胞,如乙肝艾滋病等。艾滋病的问题在于它是一种新的疾病,在50年前没有发现过。这种病毒在初期没有太大反应,像这种极其具备破坏性和侵犯性的病毒,人类对它的认识越多,它的危害就越少。就像认只到丙肝在早期不会造成严重伤害,只会在晚期通过肝硬化来造成伤害。病毒本身并不想破坏细胞,问题是病毒带来的自体免疫会杀伤细胞。没有人能预言我们还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完全了解艾滋病,在我们的实验当中,我们用同样的病毒去感染不同的小鼠,有的引起严重疾病,有的没有反应。但是如果这个病毒是由怀孕的母亲传来的,就看不出病理反应。
问:您的研究是否会导致许多新疫苗的开发?
答:绝对的!现在我们知道病毒和病菌的哪些片段对免疫细胞是敏感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分离出一些疫苗,它们具有较少或者没有副作用。现在我们关心的是免疫性记忆,这是开发许多疫苗的基础。这里有两个理论,其中之一是免疫记忆在细胞内部,一旦这个细胞接受这种改变,它就有记忆功能。问题在于病毒在抗原表面存在着。第二个理论是免疫记忆功能由抗体来保留。如果成立,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那么就需要通过不同的方式来开发疫苗。
问:哪些疫苗是根据这一原理开发出来的?
答:抵抗肿瘤的一种特殊的疫苗,具体的说就是黑色素瘤,这种疫苗在纽约、德国以及我们医院现在都在实验当中。
问:曾经有报道说5年之内人类将攻克癌症,这种说法成立吗?
答:我想到目前为止,相对于感染性疾病,我们对癌症知道的还很少。一种急性感染性疾病患者会在10天内死掉,患者的生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见分晓。现在回头来看肿瘤,大多数都是在30岁以后发现的,而引起急性感染的疾病往往在青少年时期就发生。免疫系统在抵抗感染方面是重要的也是有效的,但许多肿瘤是免疫系统以外的事情。肿瘤对脊椎动物并不是最大威胁,因为肿瘤都是较晚期发生,所以目前我们在攻克癌症方面并没有多大结果。
我对癌症不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太庞杂。
问:是不是意味着病毒变异的速度比人类的研究速度要快得多?
答:单独的病毒不会对人体造成大量的破坏,它们与免疫系统周旋,如果病毒把细胞杀死,病毒就会失去存在的宿主,那么它本身也难以生存。
问: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让您深深投入的工作,这对您意味着什么呢?
答:如果你知道一些事情,你不必要期望它,如果你不知道一件事情,你就不得不期望它,我的工作对我就是这样。
问:如何认识科学的伦理价值?如最近炭疽病菌显然给社会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答:这是一个很困难的话题。如果你不了解一件事物,你就不可能利用它来作恶,但是如果你了解的话,它也可能变得很有益处,任何东西如果有可能被用于不正当的场合,就必须加以控制,就必须有一个功能健全的社会,有清晰规范的法律,以及民主的政治系统。其实你想造成大量的破坏,你可以不用任何东西就很容易地做到,关键是社会的功能能够限制作恶的环境。
问:人类基因组的计划10年前开展,现在已经获得很大进展,这对您的工作是否有所帮助?
答:是的,这是非常有帮助的,比如说中国汉字,或许有1万个汉字,对基因的了解水平大约相当于认识了这些基本汉字,也就是说,我们仅仅知道包含所有基因的字母,但我们还是不能读懂整篇文章,我们不知道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对基因而言,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知甚少。
问:在您的科学生涯中,有没有被难以解决的问题困扰过?
答:是啊,这是经常的,你解答了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的就是10个新问题。事实上我们所知道的太少,还有太多东西需要我们去发现。不过,总体上来说,研究对我不是个问题。
问:赢得诺贝尔奖给您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吗?
答:基本上没有,但我收到大量邀请,去演讲之类,我必须做出决定是去演讲还是继续我的工作,我决定继续我的工作。
问:您现在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答:我们还是在做疫苗开发,我们还没有疫苗对付很多疾病。从理论上知道免疫如何反应,就可以就此研究出疫苗,对付这些疾病。
问:您还有什么没实现的梦想吗?
答:去了解疫苗如何发挥作用的机理对解决其他疾病是有帮助的,我的梦想就是彻底了解这种机理。或者说是怎样对抗诸如艾滋病之类的疾病,我希望能发现更多解决疾病的方法。
(来源:《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