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15 来源：北京科技报 作者：陈永杰
简介：在医学界曾经有这么一个说法，谁要是能够彻底治愈慢性乙肝，谁就有可能拿下诺贝尔医学奖。目前，包括北京261医院在内、南宁303医院等近十家开展所谓的“体细胞治疗乙肝”医疗项目的医院挂出的牌子都是“生物技术诊断与治疗中心”。
-
在医学界曾经有这么一个说法，谁要是能够彻底治愈慢性乙肝，谁就有可能拿下诺贝尔医学奖。最近，就有人“勇敢”地站出来了，说他可以彻底治愈乙肝。“体细胞治肝：给孩子一个健康的未来”。最近，记者在北京某报的健康栏目看到以此为标题的文章，文章中宣称，解放军第261医院在运用“体细胞治疗乙肝”取得新突破，能够使部分患者彻底摆脱乙肝的困扰。
记者调查发现，不仅在北京261医院。在南宁的303医院、第四军医大学附属唐都医院等全国近十家医院也开展了“体细胞治疗乙肝”的治疗项目。而对于“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多家国内权威媒体都发表过相关报道。
由乙型病毒引起的乙型肝炎(简称乙肝)早期是肝脏炎症，严重的会出现肝细胞的大量坏死，之后病变部位会出现纤维化、硬化。其中，肝硬化病人有一部分会发展为肝癌。
来自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显示，目前全世界有20亿人感染过乙型肝炎病毒，约4亿慢性乙型肝炎病毒感染者。目前，我国乙肝病毒感染者达1.2亿人，其中乙肝患者约3000万人。
乙肝的治疗已经成为世界上的一个医学难题。中国科学院副院长陈竺曾经说，目前中国乙肝防治领域最大的瓶颈是，人们对乙型肝炎病毒持续感染和乙型肝炎病毒携带者长期不发病的机制不清楚，对疫苗无应答者(注射乙肝疫苗后没有产生抗体的人)的免疫遗传学机制不清楚，对感染后转为肝硬化和肝细胞癌的机制不清。
难道现在乙肝已经可以根治了？带着疑问，记者首先拨通了解放军第261医院生物诊断与治疗中心的咨询电话。
261医院生物诊断与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体细胞技术治疗肝病的效果虽然好，但有着严格的收治标准，包括年龄或肝病合并症等，只有符合标准才能接受治疗并取得理想的治疗效果。患者应首先明确自己是否适合体细胞治疗，然后再预约检测和治疗时间。为确保患者有一个良好的就诊环境和秩序，他们只采用电话预约排号的方法，同时，来就诊的必须是预约过的患者本人。
“这种方法主要适用于特定乙肝患者，而16岁以下的儿童和65岁以上老人由于本身免疫系统太差，使用这种方法的效果有限，对中晚期肝硬化、肿瘤和附带红斑狼疮等血液疾病以及伴有丙肝的患者也不适用。”工作人员说。
在海淀区上庄地区，记者找到四周被农田包围的这座二级甲等小医院，并以看病为由向医院门诊大厅的导医小姐咨询“体细胞治疗乙肝”的情况。在攀谈中，导医小姐告诉记者，治疗乙肝的是生物诊断与治疗中心，医院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对于他们的情况也一概不知。“你想问有关乙肝治疗的问题，只有打电话咨询他们。”导医小姐说。
在导医小姐的指示下，走出门诊大厅，一座八层大楼出现在记者的面前，与医院的其他建筑相比，气派很多。大楼入口，“生物诊断与治疗中心”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请问您电话预约的名字是什么？”在治疗中心的大厅，前台的工作人员热情地向记者迎来。但当听说记者没有电话预约，只是想前来咨询的时候，前台工作人员立刻警惕起来。“没有电话预约不能看病。”工作人员肯定地说。
当记者表示，只是为外地的亲戚询问一下治疗的技术、医生和收费等问题时，工作人给记者拿来一本宣传册。
在宣传手册上“人类进入细胞治疗新时代——体细胞治肝技术”两行字格外醒目。“不服药、不手术、不住院、康复快、安全可靠”几个字用红色字体突出。
其中，一处文字吸引了记者的注意：“……在国内掀起了一股体细胞技术治疗乙肝的冲击波，标志着我国在肝病的临床治疗上取得突破性进展。”
借着看宣传手册的时间，记者开始打量这里的情况。一扇玻璃门把大厅和治疗室分开，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一些患者正在打点滴。但看到记者随处观望，几名工作人员立刻走近将记者劝离，并强调，没有电话预约他们不会有任何人回答任何问题。
为什么这个治疗中心如此神秘？他们与261医院究竟是什么关系？
随后，记者在查询相关资料时发现，相关新闻中提到的第四军医大学全军基因诊断技术研究所阎小君教授，也就是“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的创始人，虽然对外称该技术历经10年刻苦攻关，是一种全新的乙肝治疗模式。但是他却没有在国内外任何一本专业期刊上发表过与该技术相关的论文，查找不到详细临床数据，并没有获得国家相关部门的相关批准材料。
目前，包括北京261医院在内、南宁303医院等近十家开展所谓的“体细胞治疗乙肝”医疗项目的医院挂出的牌子都是“生物技术诊断与治疗中心”。
在相关宣传材料上，记者发现，这项技术的首席专家是刘向善教授，曾经担任第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肝病诊疗中心主任，现任南宁303医院生物技术诊断与治疗中心主任、全国体细胞治疗乙肝协作组下属全国体细胞技术专家组组长、全国体细胞专家组组长。曾用中医治疗方法进行过乙肝诊治。但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中医治疗乙肝，开始从事“体细胞治疗乙肝”。
调查中，记者得知，一位乙肝患者怀着极大的希望先后两次专门跑到南宁303医院，但是都无功而返，心中只留下一个大的疑团。“去之前有南宁的网友说费用是第一个月1.6万元，第二、三个月均是1.3万元，可医生说每个月都是1.6万元，且一次交清，三个月之后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治疗，检查费在外。”患者说。而给这位乙肝患者治疗的医生正是刘向善。患者表示，他对患者说疗效很好，但在接诊时只翻开他笔记本中的几个病例来给患者讲解，此外没有别的资料数据。这位患者表示，在他等待治疗期间，有个军官也来咨询，从他们的谈话中才他了解到，这个治疗中心的人员均来自西安，并不是303医院的医生，该院门诊部的医生对这个中心都不太了解。
记者打电话到南宁303医院的生物技术诊断与治疗中心，并找到了刘向善。在电话中，他告诉记者，全国开展 “体细胞治疗乙肝”项目的医院，全部都是源自第四军医大学阎小君教授的专利技术转让。
刘向善介绍，2003年，在中国高等学校蛋白质组学研究院的资助下，相关专家展开了乙型肝炎的细胞疗法的深入探索。体细胞治疗乙肝就是从人体内采集出单核细胞,进行体外特殊培养,使其发育成树突细胞并大量扩增后与效应肽或靶向肽结合，成为专门攻击杀伤乙肝病毒的“细胞导弹”。这种特殊的“导弹”能精确“瞄准”乙肝病毒进行杀伤,却不会伤及“无辜”。
在一系列深入研究的基础上,他们采用体细胞治疗的方法，在国内外首次成功地为患者进行了“细胞导弹”治疗。目前已有近千名乙肝患者接受了此项治疗，疗效持久可行。
“现在全国有一个体细胞治疗乙肝协作组。我是协作组的‘全国体细胞技术专家组组长’，主要负责临床治疗方面的工作。” 刘向善说。
刘向善告诉记者，体细胞技术是目前国际上最具应用前景的高科技治肝技术，完全摆脱了药物治疗的传统模式。他说，传统的治疗乙肝方法都是通过药物持续抑制乙肝病毒的复制、清除或减轻肝脏的炎症从而延缓疾病进展，并不能彻底清除肝内的病毒。体细胞疗法革命性的突破是通过免疫重建，激发人自身的免疫潜力，把肝细胞内的病毒清除出细胞外，最终把病毒清除干净。
对于记者提出为什么没有相关技术论文发表时，刘向善答复，他已经有很多论文在手里积压，没有发表。“拥有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专利技术的公司，出于商业秘密的考虑现在不让我们发表相关论文。” 刘向善强调。
同时，刘向善向记者表示，他们不像其他医院和科研单位走申请国家科研经费、发表科研论文、进行临床实验、最后经过有关部门批准后进入临床治疗的传统模式。“我们在开始就引入了风险投资，搞公司运作的模式。在目前中国国内的知识产权保护工作还不理想的情况下，公司从商业利益考虑，只能对治疗技术进行保密。” 刘向善说。
“我们取得了总后卫生部的批准文号，已经进入临床治疗阶段。但是关于治疗的人数，疗效因为涉及商业机密，在没有接到303医院领导的同意的情况下不方便透露。” 刘向善解释。
提到治疗费用，刘向善说，“体细胞治疗乙肝”分三个疗程，每个疗程的费用是1.5万元左右，全部下来要5万元左右。“每一位来我们这里的乙肝患者都要先签定一个‘患者告知书’，其中的内容包括技术介绍，存在的风医疗险等。” 刘向善介绍说。“我们的患者已经有很多人体内的乙肝病毒得到清除。各项指标都得到明显改善。”
“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真有那么神奇吗？记者找到了著名乙肝治疗专家、曾任卫生部病毒性肝炎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的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的斯崇文教授。
对于刘向善的“全国体细胞技术专家组组长”的头衔，斯崇文教授首先表示了质疑，他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过这么一个专家组。而对刘向善本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由于很多肝脏疾病的病因或发病机制迄今尚未完全明了，因此，目前还没有特效药物和技术。”斯崇文教授说。
斯崇文教授告诉记者，“在肝炎里最多见的是慢性乙型肝炎，对慢性乙型肝炎治疗现在我们能够做的是要长期抑制病毒的复制。这个国内外已经证明，只要病毒在体内存在，而且病毒有不断复制，肝脏病变会不断发生和发展，因此抗病毒治疗是最重要的，所以慢性乙型肝炎治疗是抗病毒为主的综合治疗。”斯崇文教授强调。
乙肝是一种慢性病，在2006年卫生部公布的《慢性乙型肝炎防治指南》中，慢性乙型肝炎治疗的总体目标是：最大限度地长期抑制或消除乙型肝炎病毒，减轻肝细胞炎症坏死及肝纤维化，延缓和阻止疾病进展，减少和防止肝脏失代偿、肝硬化、肝癌及其并发症的发生，从而改善生活质量和延长存活时间。
对于北京261医院开展的“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斯崇文教授说，“据我了解，体细胞治疗疾病，尤其是乙肝，在国内外都还处于科学研究阶段，没有听说已经进入临床治疗。在参加国内外的乙肝学术交流会议上，我也没有听说过其他专家提到过。在国内外的专业医学学术期刊上也没有看到过相关论文发表。”
“关键是，我现在没有看到体细胞治疗乙肝的任何相关治疗效果的数据，根本没有方法让别人相信这种技术能够治疗乙肝。” 斯崇文教授说。
“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中要从患者的外周血中提取单核细胞。“但是，人体的单核细胞非常少，很难提取。如果要提取，需要先进的医疗技术和设备。” 斯崇文教授说。“另外，进行体外特殊培养的时候，如何保证不被污染，这需要在严格的无菌条件下进行，能够开展这项业务的医院和科研单位在中国目前屈指可数。”斯崇文教授强调。树突细胞是否对治疗乙肝起到作用，目前在国内外的学术界都还没有定论，这些医院怎么就把它应用到临床治疗阶段了？斯崇文对此表示质疑。
记者采访到全军唯一的三级甲等传染病专科医院——302医院生物治疗研究中心主任王福生研究员。他表示，曾经听说过303医院开展的体细胞治疗乙肝的治疗项目，但是，对于303医院和261医院的一些做法表示反感。
“目前生物疗法乙肝技术还处于临床实验阶段” 王福生研究员强调。“开展生物疗法乙肝的临床实验需要经过总后卫生部的严格审批，必须有符合一系列的技术要求。各大军区的卫生部没有权力审批开展此项治疗项目。”
据记者调查，目前，有能力开展生物疗法乙肝技术只有302医院生物治疗研究中心一家医院。
“生物疗法乙肝技术还是新生事物，很多人还不是很了解。但是现在有些人就是利用人们的不熟悉，出于谋取经济利益的目的，通过大众媒体扩大宣传这种技术的疗效，而且收费非常高，使一些乙肝患者上当受骗。”王福生研究员气愤地说，“希望卫生部、新闻出版总局把好关口，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记者调查发现，“肝炎可以根治”，“某某药物对肝炎疗效最佳”等广告宣传屡见不鲜，诸如自称是“转阴王”，“肝炎克星”，“乙肝难关已被突破”，“大三阳全部转阴”，“解决了我国亿万肝炎患者的燃眉之急”等。
有不少的肝炎专家呼吁，要有正确的媒体宣传，不要误导病人上当受骗。并指出，乙肝的治疗目的不是各种病毒标志物阴转，而是阻止肝炎向慢性化及纤维化发展。目前还没有一种“神药”消灭乙肝病毒传播，也没有规定将乙肝病毒标记转阴作为疗效标准。
记者从卫生部获悉，卫生部从来没有批准过有关“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的临床试验，也从来没有任何一家医院和科研单位申请过这项技术的临床试验。
而国家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相关人士也介绍说，从来没有批准有关“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的相关药物的批号。
而相关知情人则向记者透露，目前，开展“体细胞治疗乙肝”技术都是一些小的军队医院。而对军队医院开展的治疗项目，卫生部没有权力管理。对于其中涉及的药物，国家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也没有审批的权力，因此，一些人就利用这个机会大肆开展治疗活动。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华医学会肝病学会名誉主任委员庄辉认为，乙肝疫苗免疫预防接种，在最终控制慢性乙肝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现在我们国家已经实行了婴幼儿的计划免疫，出生的孩子都免费注射乙肝疫苗。这是很有效的预防肝病的感染。
“如果我们能够把好母婴传播的关口，就能做好乙肝的预防。乙肝治疗最重要是要看预防。”斯崇文教授最后强调。
对于广大乙肝患者，斯崇文教授语重心长地说，病人得病以后，一定要到正规医院去看，不要轻信大众媒体上的虚假的广告。
乙肝治疗三大陷阱
陷阱一：“基因疗法”治疗乙肝
专家：基因治疗是将具有正常功能的基因置换，或校正体内缺陷的致病基因。乙型肝炎是由乙肝病毒免疫损伤肝脏细胞致病，目前还没有发现人类因某个基因缺陷而导致乙型肝炎，所以根本无需用外源基因修正代替人体基因。用于肝炎基因治疗的方案及临床病例全世界均为零。
陷阱二：“祖传秘方”治乙肝
专家：医学上正式确认乙肝病毒是近30年来的事，布朗教授因发现乙肝表面抗原而于上世纪70年代初获诺贝尔医学奖，我们的老祖宗连乙肝病毒是什么都不知道，何来治乙肝的祖传秘方？
陷阱三：“特效中药，可把乙肝病毒从肝细胞中分离出来并彻底杀灭”
专家：乙型肝炎病毒属DNA病毒，主要是环状DNA基因模板整合在肝细胞核内，目前世界上抗病毒的药物大部分可以进入细胞浆内，清除血浆及细胞浆内的病毒，但是无法进入细胞核清除乙肝DNA基因模板。目前国内外还没有公认的有确切抗乙肝病毒疗效的中药。
注：本文来源2008年2月《北京科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