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专家称乙肝教育比疫苗重要得多
资料图：湖北宜昌疾病控制中心的医生在给儿童注射接种乙肝疫苗。中新社发 刘君凤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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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消除乙肝不是梦
——专访美国斯坦福大学亚裔肝脏中心执行主任苏启深教授
“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一个由政府领军的、针对公众的乙肝宣导工作:通过我们的示范项目，希望政府能看到预防是最有效最经济的防治措施”
★ 本刊记者/蔡如鹏
“中国要把肝病大国的帽子扔到太平洋去！”在2007年中国科协年会上，卫生部部长陈竺如此说，卫生部已制定了包括肝病防治行动计划在内的一系列措施，力争尽快实现这一目标。陈竺表示，卫生部将整合全国基础与临床科研的优势力量，系统研究乙肝完整的发展史与自然史演变过程，深入研究乙肝持续感染的机制，并以此形成乙肝研究与治疗的联合体。
“把乙肝消除掉并不是一个梦想，而是一个切实可行的目标。”美国斯坦福大学亚裔肝脏中心的执行主任苏启深说。但与中国卫生部的做法不同的是，他认为对抗乙肝最有效最经济的办法是接种疫苗，“如果把一部分研究经费用于预防，那可以节省很多的费用。”
苏启深是国际知名的肝脏移植专家，现任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顾问和斯坦福大学医学院临床系教授。1996年，他创立了专门帮助亚裔人群了解、预防和对抗乙肝的非营利性公益组织——斯坦福大学亚裔肝脏中心。
2005年，中国公布了《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对全国所有新生儿，全部实行免费乙肝疫苗接种。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不过在苏启深看来仍然不够。
今年8月31日，斯坦福大学亚裔肝脏中心与中国肝炎防治基金会等联合启动了“乙肝疫苗接种及健康教育项目”，为青海30多万名学龄儿童免费接种乙肝疫苗。接种工作完成之后，青海将成为中国第一个14岁以下人群完全受乙肝疫苗保护的省份。
日前，身在香港的苏启深通过电话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
“教育比疫苗重要得多”
中国新闻周刊：此次，斯坦福大学亚裔肝脏中心与中国肝炎防治基金会合作，给学龄儿童提供无偿的乙肝疫苗接种，为什么要选择青海？
苏启深：从2003年起，斯坦福大学亚裔肝脏中心就开始跟中国肝炎防治基金会有很密切的合作。在四川、广东都做过一些局部性的示范项目。我们没有既定的细则目标，但是有一个大原则，那就是希望与中国肝炎防治基金会合作，能够真正帮助到那些在乙肝防治方面急切需要帮助的地区，尤其是贫穷偏远地区。
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通过与中国肝炎防治基金会的合作，以及与各级政府单位的合作，普及乙肝知识。比较长远的目标是，通过这些示范项目的实施，让政府慢慢了解这是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然后能接手，进一步扩大免疫人群，而不仅仅是新生儿。
当初选择青海海南州，是因为在我们的调查中显示，青海省(乙肝病毒)的携带率为8%，而在海南州更是高达18%。这样的乙肝高发地区是我们在选择项目时首要考虑的因素。海南州的项目取得了成功，截至5月份，接种率已达到98%。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个项目，我们把乙肝教育融入到当地的课堂中。老师会告诉孩子们，疫苗是干什么的，乙肝的传播途径有哪些，让他们对疾病有正确的认识。
因为这个成功的经验，再加上青海省各级政府的支持，我们决定扩大接种范围，刚好我们也很有幸在美国找到了非常热心的资助者，让我们能够把范围扩大到整个青海省。
中国新闻周刊：接种3针疫苗就可以让孩子们远离乙肝，该如何理解你们花很大精力去做教育的行为呢？
苏启深：乙肝教育相比于疫苗的工作重要得多。接种疫苗很简单，只要是无偿的，大家都会乐意。但特别困难和具有挑战性的是教育工作，这需要我们跟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教育部门进行合作。我们希望现在教给孩子们的这些乙肝知识，能够在他们长大之后帮助他们消除对乙肝的误解，以及因为误解而产生的歧视。
我们所能提供的无偿接种范围是有限的，但是通过教育能够达到的效果是无尽的。这就是说，如果能让更多的人了解乙肝疫苗的重要性，大家都能去接种，那么只要十年就可以在中国消除乙肝。
“全球乙肝联盟”
中国新闻周刊：乙肝在美国的发病率并不高，你在斯坦福大学成立亚裔肝脏中心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苏启深：我以前主要从事肝移植手术，现在专门做肝癌手术。在我的从业过程中，我发现这方面的患者几乎都是亚裔人士。他们都是乙肝病毒的受害者，乙肝已经成为亚裔人群死亡的一个主要原因。
特别是在1996年，那时乙肝疫苗已经存在，但新发病例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还是有很多的华裔人士来找我看病。当时，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机构在推广乙肝的防治工作，因此每时每刻才会有这么多人不断地被感染上乙肝病毒。
我认为这是一个特殊人群的一个特殊疾病，必须要有一个特殊的机构来推动防治工作才行，而且刻不容缓，所以就在斯坦福大学成立了亚裔肝脏中心。中心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就是把乙肝从世界上消除掉。你不要觉得这是一个梦想，天花就是因为疫苗消失的，乙肝可以是下一个。
在美国，我们中心是乙肝教育和治疗方面权威的资讯机构。我们与疾病控制中心合作，为公众、医务人员提供最及时最正确的知识。同时，我们也与政府合作，在各地推广乙肝防治项目。
比如，今年4月，我们在亚裔人口占30%的旧金山市，开展了为市民免费进行乙肝血检的项目。如果检查出是携带者或患者，自己又承担不了治疗费用，那么市政府将负责埋单。另外，中心还在积极推动美国通过历史上第一个“乙肝法案”。这个法案要求政府制定政策、拨出经费保护乙肝患者，从事乙肝教育。
我希望能够在2008年成立一个“全球乙肝联盟”。我们和世界卫生组织都认为，当前乙肝是一个被各国普遍忽视的健康问题，所以成立全球乙肝联盟迫在眉睫。
至于这个联盟的任务，我个人有两个具体的想法：第一，希望参加联盟的每个机构能够同意，在2015年，为全世界15岁以下的孩子免费接种乙肝疫苗；第二，希望像全球艾滋病联盟一样，筹集到足够的资金，给乙肝患者提供必要的治疗和资助。这方面必须要依靠制药商和政府的支持。
“疫苗治疗乙肝行不通”
中国新闻周刊：我们知道，迄今为止还没有药物能够治愈乙肝。不过，很多人认为治疗性乙肝疫苗是一种希望。这方面的进展如何？
苏启深：用治疗性疫苗来治疗乙肝的研究至少开展了20多年了。在美国，很多大制药商也曾进行过研究，但现在都已经罢手了、不做了——他们认为治疗性疫苗是没有前途的。从这些年的研究和临床的经验看，用疫苗来治疗乙肝是行不通的，也没有一个划时代的研究进展。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很有希望的研究方向。
疫苗是用来预防疾病的，用于治病的说服力似乎还不够充足。事实上，乙肝疫苗在国内的花费并不高，如果把部分拨给治疗性疫苗研究的经费用于预防，那可以节省下来很多的社会资源。
另外，不是每一个携带者都需要治疗的，但要做例行的跟踪检查。只有出现了肝损伤，才需要进行治疗。这也说明了教育的重要性，只有知道什么时候该防，什么时候该治，才能有效地防治乙肝。
中国新闻周刊：你如何评价中国在防治乙肝方面所做的工作？
苏启深：在中国，每90秒钟乙肝病毒就会夺去一条生命。病毒携带者的人数超过1.2亿，相当于英国和法国人口的总和。我们一直在问，为什么乙肝还不是中国防治的第一疾病？
的确，在临床方面中国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但我们却没有看到一个由政府领军的、针对公众的乙肝宣导工作。这方面还做得远远不够。
事实上，预防工作可以节约更多的社会成本。在美国，乙肝发病率虽然并不高，但政府仍非常重视预防工作。每一个19岁以下的青少年，入学入托都需要出示接种证明。他们并不在乎你是不是携带者，看重的是，人人要受到疫苗的保护。
中国新闻周刊：你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苏启深：第一，我希望中国中央政府能登高一呼，号召大家重视乙肝防治和教育工作。第二，也希望通过我们的示范项目，让政府能看到预防是最有效最经济的防治措施，把免费接种范围扩大到15岁以下的所有儿童。这是一个投资少，却又能造福社会的工作。
另外，我们计划2008年与中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甚至是卫生部合作办一个乙肝高峰论坛，对乙肝防治中出现的问题做一个深入的讨论，通过这个论坛让政府出台相关的政策。这样，摘掉“乙肝大国”的帽子将是一个切实可行的目标，而不只是一个梦想。★